《赤道与黄河的相逢》
一
豫北平原的麦浪里，从来不少光棍汉的故事。程小建蹲在田埂上抽烟时，常听见邻人议论谁家媳妇跟人跑了，谁又花三万块娶了个越南新娘。他吐着烟圈想，这世上的姻缘，大约都像地里的稗草，长得荒唐。
二
那年他四十七岁，在安哥拉的橡胶林里挥斧头。赤道的太阳把汗珠烤成盐粒，工棚的铁皮屋顶晒得能煎鸡蛋。当地黑人工友总爱逗弄这个沉默的中国佬，程小建便也学会了用蹩脚葡语开玩笑。某日收工，他指着十八岁的明嘎说\"给我当婆娘吧\"，本是句比汗水还轻的戏言。
三
谁知那姑娘的父亲——整日弓着腰种木薯的老何塞，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脊背。老人黧黑的手掌拍在程小建肩上，震落他衣领的木屑：\"中国人，说话要算数。\"这力道，倒让程小建想起老家杀年猪时，屠夫按在猪脖子上的那一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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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原汉子的前半生像本写坏的账本：二十岁相亲，二十五岁离婚，前妻抱着孩子消失在县城汽车站的晨雾里。后来他跟着劳务输出的大溜漂洋过海，在非洲的黄土路上重新学走路。安哥拉的雨季来临时，他的工钱比老家县长还厚实，可夜里听着猴面包树上的鸟叫，总觉得心口漏风。
五
明嘎一家住在铁皮拼的棚屋里，十口人分食半盆木薯糊。这姑娘天不亮就顶着水罐走三里地，膝盖上的伤疤比树皮还糙。程小建见过她蹲在河边搓洗全家衣裳，肥皂沫里的笑容亮得像碎钻石。她父亲和大伯在他伐木时总多递一竹筒棕榈酒，酒液混着汗酸味，却是苦日子里熬出的甜。
六
婚礼那日，程小建宰了头羊。村里孩子围着烤架转，眼珠比炭火还亮。他给岳父家起了砖房，买了辆中国造的摩托，车头系的红绸带飘得像面小旗。老何塞摸着水泥墙直念叨\"结实的像中国长城\"，而明嘎穿着大红嫁衣学用筷子，两根木棍在她指间打架。
七
如今这对夫妻在豫北小县开直播，镜头里非洲媳妇包饺子的手艺比本地媳妇还溜。有闲汉嚼舌根说老夫少妻不长久，程小建就摸出手机给人看：明嘎在院子里教孩子们跳战舞，腰肢扭动时，腕上银镯叮当响，那是用他第一笔伐木钱打的。
八
赤道的烈日晒不干黄河水，黄土高原的风也吹不散咖啡香。这世上的姻缘啊，原不必都像老戏文里演的才作数。你看那非洲姑娘在豫北的雪地里堆的泥娃娃，不也咧着嘴笑得很欢实么？愿天下有情人，都能在命运的荒原里，寻到自己的绿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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